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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方医家矢数道明先生传

矢数道明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日本汉方医学的领军人物,精通中西医学,临床治验丰富,善用经方而又巧妙摄取后世方之长,疗效显著。

矢数道明(1905—2002)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日本汉方医学的领军人物,精通中西医学,临床治验丰富,善用经方而又巧妙摄取后世方之长,疗效显著。矢数道明毕生致力于重振东亚传统医学,特别是在旧时汉方医学受日本当局压制的境况下,仍积极筹建“日本汉方医学会”,为汉方医学在战后的复兴与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。同时,又与我国学界保持着亲密合作,曾在伪满洲国统治时期亲赴东北,力排众议,迫使伪政府撤销了取缔中医的提案。仿照清人袁枚作《徐灵胎先生传》成例,为矢数道明先生作传:

家父尝东游,赍籍以归。余时尚幼,观其籍庞然,甚异之,兴味旋生。今退而思之,怠天授欤?是时未习日文,但假汉文以强读,略解其旨,盖医籍耳,凡食养举要、汉方辨正、草医发微三编,又特以汉方辨正为上,系先生手定也。非惟图绘粲以雅,文辞亦备而约,如亲侍其侧,耳提面授,良有以也。余之慕岐黄,可谓滥觞于兹矣。及长,稍明彼国汉方源流,始知先生要冲之位、继绝之功。于是遍求遗著,焚膏继晷,指读逐字,遂益膺其术、益感其诚。先生与余,相去九十岁,余初闻私淑时,先生尚善饭,今已殁十有六年矣。《诗》云:“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。”余谓先生及二三子,海外之大方也,苟知其行状,反验诸己,能无裨于吾侪耶?于是效袁子才、徐灵胎之故事,不揣卑鄙,援笔成传,聊寄微思,兼以自励。

传曰:先生姓矢数,小字四郎,号道明,茨城大宫人也。兄格,亦业医,受一贯堂森道伯翁之传,习东垣、丹溪之学。昭和五年,先生自东京医学专门学校毕业,即师事森翁与格。明年,森翁物故,因自号焉,誓以恢弘森翁德艺。八年,与弟有道创“温知堂”于东京,盖追尼父“温故知新”之言也。是岁,有道病湿温,邪聚肠中,屡治弗措,乃邀大塚敬节公往。公投以茯苓甘草汤,一剂顿起,遂结莫逆之交,而入长沙之室,道艺复大进。是以先生通贯西东之奥,博采今古之长,故能迈群伦而奏全功也。先生每视人疾,四诊与奇器同施,若得上池之水然;其用药也,令制森严,寓奇于正,如武侯之军进退有节。诸医家粗视之,或哂其平易,而测其所以然,则又目瞠心折矣。

某妇,怀妊四月。忽少腹作痛,不得转侧,触之有物如卵。次日肿益甚,大如儿头,腹满,忽又不痛。先生曰:“此系腹内原有疮痈,胞宫受胎则大,与之缠扭,故痛;忽又不痛,盖系带已断;腹满者,血出也;盈血为窒,胎死必矣。当以下瘀为急,然后须刳剔之,俾勿留患。”与抵当丸,日下黑便三四数,肿满皆退。乃造西人某所,剖腹察之,果有败物如囊,内中毛发、齿牙俱在,见者骇然。后育三子,皆健。

某生,未及弱冠。终日漠然寡言。每至晡时,即独坐空室,向隅而泣,日入方歇;其腹板结,不思饮食。先生拟甘麦大枣汤处之。或质曰:“此妇人方也,用之恐非宜。”答曰:“喜悲哭,如神作,谓之脏躁。盖肝郁致心、脾俱乱,故见落魂谵语,腹硬难食。女子厥阴盛,则易感,故仲师首言‘妇人’,非谓男子中必不见是证耳。”质者遂不惑。生服之二月,一如常人。

某男,年届知命。感清寒则鼻痒作嚏,继而涕泗、涎唾交流,面如噀水。冬月,一夕故纸盈笼,凡二纪。先生曰:“夫涕、泗、涎、唾,皆水。此清阳不振,故水行于外,《金匮》所谓‘溢饮’者是。”以小青龙汤投之,三日嚏止。二月之后,不复犯焉。

某媪,头痛如劈,面红如妆,呕呃无休,心焦目眩,眠少力竭,周身苦极。前医施凉解、酸收之法,皆罔效。先生熟视之:其舌润、其肢冷、其脉微。乃曰:“《论》云,‘少阴病,吐利,手足厥冷,烦躁欲死者,吴茱萸汤主之’,的矣。本系沉寒,益用敛降,何谬之深也!”便与其剂,须臾,觉拨云见日。一时尽,竟谈笑自若矣。两日而愈。

先生方颐广颡,赤面煦然,一望而知有长者风。始悬壶之际,官、民咸斥旧医,以为流弊。圣道式微,和、汉皆然。先生与敬节公不自安,乃交游别派、合纵门户。共修方技,同植杏林。昭和九年,“日本汉方医学会”甫立,所以董统时贤也,凡汤液、针砭之传,经方、时方之学,百不遗一;《汉方与汉药》亦付梓问世。夫病院以汉方自称,虽为当局所禁,而订阅者千余不绝。战后,先生复执“日本东洋医学会”牛耳,历任理事、理事长。会新成,先生立标者三:入列“日本医学会”,一也;修纂汉方之课本,二也;汉方得明示于国,三也。及平成二十年,始告大竣。非独如是,先生所与之社、所树之勋,亦不可胜计。先生稽古右文,尝言:“我东医之大经,曰史。”与敬节公相偕,笺注兰台,摹传枣板。尤名于曲直濑道三(彼国“后世方派”之祖也)之考,以是踵东京医科大学医学博士之后,兼获庆应义塾大学文学博士之衔。自撰《汉方百话》《汉方处方解说》等书,凡九种;与他人合著,凡八种。其中校订金针、讲习仁术,假新途以倡故道,发前古所未达,久行于世。

先生素希我国之同志,与吴兴叶橘泉、本溪张继有、温县杨医亚、江津任应秋等相善,数访学于中土。犹记民国二十九年,伪“满洲国”将效日本,以禁绝中医。先生闻之,即身赴松漠,呼告再三、前后趋驰,辩言以理、援证以节,伪朝卒弃置其议,东北中医乃得保全,因著茂于来者。惟是伟绩,足以为世所钦,恒如金石,磨不可灭。

子圭堂,傥荡有父风。先生治学,亦多得其助。能活人济物,克绍箕裘。

赞曰:“尼父尝诲云,‘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,游于艺’;又云,‘绘事后素’。盖艺者,德之文也;德者,艺之质也。无艺则德不能自美,然德苟不存,艺于何有?呜呼!人但见先生妙才神思,而不知其平素事亲之孝、事友之悌、事事之忠、事人之信,是据于德而后游于艺者也。宜其得心应手,效若桴鼓,岂偶然哉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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