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医可解《诗经》卷耳疑

采采卷耳，不盈顷筐。嗟我怀人，寘彼周行。

陟彼崔嵬，我马虺隤。我姑酌彼金罍，维以不永怀。

陟彼高冈，我马玄黄。我姑酌彼兕觥，维以不永伤。

陟彼砠矣，我马瘏矣。我仆痡矣，云何吁矣！

《卷耳》是《诗经》中的第三篇，位置如此靠前，自然是有一番深意的。然而，将《卷耳》读下来，却常有令人疑窦丛生的感觉。

卷耳是什么？

在一般的关于《卷耳》的注释里，常有以下文字：“卷耳：野菜名，今名苍耳，石竹科一年生草本植物，嫩苗可食，子可入药。”这是个很令人疑惑的注释，非但可疑，简直要人性命！因为石竹科的苍耳难以寻找，我们日常见到的苍耳却是菊科的，没有学过植物学的读者，有几个分得清呢？菊科的苍耳既不是野菜，也不能食用，嫩苗尤其有毒，甚至可致食用者死亡。菊科的苍耳为中国植物图谱数据库收录的有毒植物，其毒性为全株有毒，幼芽和果实的毒性较大。食用苍耳种子25—400克即可引起中毒，多在4-5小时至3天内出现症状。其中的毒蛋白、毒甙等可能是主要的有毒成分，可损害心、肝、肾及引起出血。

《诗经》中的卷耳，究竟是哪个苍耳呢？历代医家及草木书都认为应该是菊科的苍耳，原因可能是菊科苍耳“不问南北夷夏、山泽斥卤、泥土砂石，但有地则产”分布广泛，容易得到。《中药大辞典》也认为菊科的苍耳异名为卷耳，并指出来源为《诗经》。那么，采集卷耳的目的只可能是药用，而不是食用。

《卷耳》一诗的主旨

一般认为，《卷耳》是一篇抒写怀人情感的诗作，第一章是写女子在采集卷耳的劳动中想起了他远行在外的丈夫，后三章则是写她丈夫在外经历各种困难险阻，备受旅途煎熬，思家念归。余冠英《诗经选》认为：“这是女子怀念征夫的诗。”陈子展《诗三百解题》说：“《卷耳》，当是岐周大夫于役中原，其妻思念之而作。”

但是，《毛诗注疏》却有截然不同的说法：“《卷耳》，后妃之志也，又当辅佐君子，求贤审官，知臣下之勤劳。内有进贤之志，而无险诐私谒之心，朝夕思念，至于忧勤也。”一个认为是征夫怨妇相思之作，一个认为是后妃为国家选贤进能的政治诗，两者相差简直有十万八千里之遥。

如果将卷耳理解为菊科植物苍耳，再结合苍耳的中医药功效，《毛诗注疏》的说法就可以理解了！

古人常以野菜为食，对苍耳的毒性应该有较深刻的认识，《别录》和《千金方》都说苍耳“有小毒”。因为有毒，所以并非多多益善，故而“采采卷耳，不盈顷筐”。同时，“采采卷耳，不盈顷筐”也象征后妃选贤的困难。如果将“怀人”理解为周天子，“周行”理解为通往周天子的大道，那么“嗟我怀人，寘彼周行”一句则明显是替周天子分忧，为周天子进贤的意思。进贤的原因，是由于周天子“陟彼崔嵬”“陟彼高冈”“陟彼砠矣”，日夜操劳，他的臣下（马和仆）都生病了。

作为贤能进献的苍耳，味苦、辛，性微寒，有小毒，归肺、脾、肝经，具有祛风散热、除湿解毒的功效，主治感冒、头风、头晕、鼻渊、目赤、目翳、风湿痹痛、拘挛麻木、风癞、疔疮、疥癣、皮肤瘙痒、痔疮、痢疾等症，正好是治疗虺颓、玄黄、瘏和痡这四种疾病的良药。

治疗虺隤 《神农本草经》记载：“苍耳子主风头寒痛，风湿周痹，四肢拘挛痛，恶肉死肌。”《本草正义》说：“苍耳子，温和疏达，流利关节，宣通脉络，遍及孔窍肌肤而不偏干燥烈，乃主治风寒湿三气痹著之最有力而驯良者。”苍耳子治疗风湿痹痛，四肢拘挛，既可单用，也可与秦艽、蚕砂、萆薢等配伍使用，还可泡药酒服用，如史国公药酒。用苍耳子注射液治疗风湿痹痛导致的腰腿疼痛也十分有效：将苍耳子注射液肌注封闭痛点，隔日1次，10次一个疗程，治疗腰部扭伤、腰肌劳损、坐骨神经痛、肥大性腰椎炎、腰椎隐裂等腰腿痛疾病，效果较为满意。

治疗玄黄 玄为黑色的意思。《伤寒明理论·头眩》说:“眩为眼黑”；《证治汇补·眩晕章》说:“眩者言视物皆黑”；《丹溪心法·头眩》说:“眩者，言其黑晕转旋，其状目闭眼暗，身转耳聋，如立舟船之上，起则欲倒”。“玄”通“眩”，可能为头眩的意思。黄可能为极度头眩而面色发黄。玄黄可能为极度头眩、眩晕而濒临休克的意思。面对玄黄这种急症，周天子怎么办呢？“我姑酌彼兕觥”，他拿出了珍贵的犀牛角酒杯。犀牛角性味酸、咸、寒，具有清热、凉血、定惊、解毒的功效，在古代是一味非常名贵的救急药品，但却对头眩并不对症。对此，周天子很伤感，“维以不永伤”，要想彻底治疗玄黄，还要等待卷耳的到来，因为苍耳才是治疗头眩的主药。

苍耳有祛风散热的功效，常用于头风、头晕等症的治疗。《得配本草》说：“（苍耳）治诸风攻脑，头晕闷绝”。《本草汇言》有一个治“诸风眩晕，或头脑攻痛”的方子：苍耳仁三两，天麻、白菊花各三钱。古人对苍耳疗风的认识相当广泛，杜甫在《驱竖子摘苍耳》里也说：“卷耳况疗风，童儿且时摘”。

治疗瘏和痡 瘏和痡是过度疲劳、疲倦的意思。我们知道，鼻炎、鼻窦炎患者的一个常见症状，就是患者常常因为慢性缺氧导致自我感觉疲劳、疲倦，头晕、头痛。《卷耳》中的瘏和痡，可能就是鼻炎、鼻窦炎。苍耳子具有通鼻窍、止痒的功效，是治疗鼻渊的主药。中医在治疗鼻炎、鼻窦炎方面效果独特，有许多疗效显著中成药，如通窍鼻炎片、鼻炎片、鼻炎康片、鼻窦炎口服液、鼻渊舒口服液、辛芩颗粒等，他们当中都有一味共同的中药，就是苍耳子。苍耳子煎剂对金葡菌、炭疽杆菌、肺炎链球菌、乙型链球菌、白喉杆菌和疱疹病毒等多种病原微生物具有较强的抗菌作用，而这些微生物常常是引起鼻炎、鼻窦炎的生物学原因。同时，苍耳子煎剂对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均有抑制作用，还能降低白介素-2和其受体的含量，对过敏性疾病有良好的治疗作用，这可能是苍耳子有效缓解鼻炎、鼻窦炎患者炎症症状的原因。

理解了苍耳及相关在中医药知识，再看《毛诗注疏》对《卷耳》的解释，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。